仰望夜空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作者：流源

     家住吴府龙城，吴府龙城的外面是带状狭长的宇济公园，公园的东边，就是夜夜淘洗梦想的潘河了。
　　夏日的夜晚，我和妻子常常坐在公园一角的石凳上，与光洁的月儿约会。大多数时候会有些风，吹动柳条，地上的景象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；向远望去，河对面仁和新世纪高大的建筑露出朦胧光滑的曲线，静卧在夜色之中。心念忽闪间，仿佛能够听到高空星辰的心跳与呼吸；一种天人合一、和谐交融的美感，随着垂柳娑娑与星月交辉的错综，让我暂时忘记了白天的炎热与粗燥，给我带来了不可言喻的满足。
　　这样的夜晚，你的感受应当同我一样。倘若这个世界只有白天而没有夜晚，我们便没有时间去过滤日间所见的一切，那该是多少不幸。白天里，所见的已够多了，想要说得清楚详细，恐怕也难。工厂企业如雨后春笋、新修公路宽阔平坦、火热的市场、斑斓的促销，以一种奔涌的姿态赋予城市以妖娆和血性，让我们的心灵因此而躁动、而不安。在适与不适中，怀揣浓酒般的焦虑，奔波在马路与楼宇中，跻身于狭窄的生存缝隙间。如此下去，再美的风景也有厌倦的时候，所有的美好也只能变得刺耳扎眠。
　　那就感谢夜晚吧！在那遥远的天际，缤纷的云霞已经消失，炫目的日光已经退尽。群星向东，月儿向西。月下之城成为流光之洲渚；月下之河，似有仙女在清辉中浣纱。你很快就会忘掉对社会、对自己所做的一切，忘掉所有关于旺盛与衰败的故事。此时，生命拥有一刻真实的宁静，在潘河岸边，把自己坐成一道静谧的风景。
　　慢慢抬起头颅，仰望夜空。那轮高高的圆月，将我心中的万事万物纯净起来、灵动起来、善良起来。思想什么、想念什么、探问什么，一切都变得随性自然、很轻很轻。夜空高远，背景依稀可见，常常使我沉默，使我伤感。我想起，单位里又来了几位新同志，个个英气逼人。本想以私人名义弄个形式欢迎他们，但刚有此念，却又踌躇了。看着这些八○后期九○初期的大学生，我就会怀疑自己是否在举行一次凭吊青春的晚宴。那么，我可能会在酒后说。我们这些六○后期的人啊，真是不可思议。
　　请看看我们！高中之前，接受的是传统思想教育；高中之后，恰遇各种新思想、新思潮；参加工作后，正赶上一个高度物质化的年代。青春期的转折与社会大变革带来的价值观的混乱，常使我们陷于深度的矛盾与茫然。这些人，哈姆雷特般在做与不做中挣扎着、煎熬着。一次次变换身份和职业，一次次倒下再爬起，常常是灰头土脸。我们不同于生于五○后期或六○初期的高加林，在城市失败了，还可以回到乡下，回到那个叫做"根”的地方，并通过努力融入人群；也不同于七○后期或八○初期的年轻人，在这个城市失败了，可以抖落精神封尘，拍拍巴掌，轻松上路，走入另一个城市，照样荣光焕发，仿佛心灵并没有过多的桎梧和附加。但我等一代，踏入社会时，实实在在的经济体制的变化使之已无"根”可寻，成为心灵的流浪儿；良好的社会资源仿佛已被学兄学姐们掌握，不可分享，就像《水浒传》中的一百零八将，谁是天罡，谁是地煞，位次早已排定，连替换的机会也没有。屡次努力虽然带来了常新的生命体验，但巨大的代价如影随形。更为悲哀的是，即使人在中庭，灵魂也往往难以真正进入社会主流思想的核心部位。因此，我常为这代人而悲悯。不知这些小朋友们听后该有何感。
　　仰望夜空，倍感自己的渺小与卑微。时空浩瀚，我等何为？岁月的罗盘不停地旋转，翻越历史的山峦，把一个又一个的时代远远抛在后面。同时，宇宙深远，自然博大，个人能占多大一份子？一个又一个的人肩负沉重的担子行走在这无垠的时空里，艰难跋涉。回望后尘，不知道从哪里来；面对前路，不知道到哪里去。前行乃至活着的意义大多在于义务，义务使自己不能歇脚、不能懈怠；在路上穿越虚无，把日子走成悠长悠长，走成十年、二十年、几十年。在此路途上，幸福是一种必然，痛苦是一种必然；生长是一种必然，死亡也是一种必然，无从改变。而就是在这种不可抗拒的必然之中，这代矛盾着的人，他们孱弱的个体始终贴紧脚下的土地，把责任掮在肩头，目光穿梭于山丘丛林、穿梭在荆棘杂草，义无反顾，一往无前；生命中激荡着一股不屈的正气，高擎着永不沉沦的坚强人性，把经历演绎成生命的彻悟和抉择，把岁月打磨成心灵的睿智与达观。在如此的夜里，喜悦与忧伤的泪水，会不会化成两潭青碧透彻的泉水，洗去半生酸楚的浮尘；从而更加低姿态的生活，彰显出一种淡然的大度和发自内心的自信。
　　仰望夜空。在瀚海辽阔中，寻找自己的星座，寻找自己安放灵魂的地方。我始终认为，衡量一个人生命质量高低的标准可能有许多，但其中有两个至关重要。一是看他有没有健康的生命本能，二是看他有没有健康的精神追求。如果除去这两点，一切所谓生命质量的追寻只能是镜花水月。崇尚仁爱、讲求信义、力行勤勉、刚正勇毅无疑会提升生命的质量，多少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人思慕之、践行之，如歌岁月就会成为一段难忘的记忆。于我而言，率真自然、质朴自在的性格也使自己很是受用，在浮生茫茫的生命之旅上，在"死生，命也；其有夜旦之常，天也”的宿命定式中，虽然疲惫不堪，但总有一束希望和幸福之光照亮琐碎贫寒的心灵。
　　我们看到了什么，想到了什么，无外乎取决于自己的生活和心态定位。仰望夜空，我更加宁静与清醒。使我在失去青春之后的日子里，尽管生活如铅，但我仍会幻想如云；尽管现实如山，但我依旧淳朴浪漫。